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避邪历险记
来源:安徽法治报 阅读量:10000 2024-02-20 15:11:24

□韦德昭

俗话说:离家三五里,各处各乡风。我妻娘家所在的,本省宣城市宣州区的一些山村,至今流传着这样一种叫“避邪”的习俗:说男人虚36岁是一道坎,怪兽“年”有可能找麻烦,要想安然度过,须在即将跨入的年夜饭后,到大年初二天亮,闭门独居一室,包括在里面吃喝拉撒睡,并在年初一独自吃下一只除去头脚的白公鸡,不见外人,连家里的人也尽可能少见。

我的家乡——当涂,并无此说法。1990年代,在我将要跨进那个年龄的年底,经妻子一再强调和坚持,我们一家三口赶到了岳父母家过年。年三十的上午,岳父母非常关切地告诉我这一传统的缘由,和拟作的具体安排时,我因已有心理准备,主要还是不愿拂逆了妻子一家对我的这份深浓的爱,毫不迟疑地连说了三个“好”字。心想,大不了就是一场“春晚”不能及时看,至于关门独处,我只要有一本喜爱的小说在手,就不会感到孤寂,何况还能堂而皇之地躲躲清闲呢。

当天下午,我是第一个在岳父母家的澡锅里洗过年澡的。年夜饭自是与妻兄妻弟陪老岳父尽兴大喝了一通。饭毕,岳父大人亲自拎着一个热水瓶,把我送到了妻兄楼上的一个单间,殷殷地嘱咐了几句,离开时顺手帮我关上了房门。

村庄三面环山,过山风劲吹,寒气逼人。当年农家都还没有空调等取暖电器。房间的门窗关得严严实实,一些可能漏风的边沿全用塑料薄膜或白纸条封死了。里面的一些吃用所需,岳母和妻子均已安排到位。我拥衾靠在床头看了一会儿书,因酒劲上头,困意渐浓,便脱衣躺下,很快就悠然进入朦胧的境界。

山里人家天雷子放得早,过了夜里十二点就开始,而且应声特别大,说响如炸雷一点都不过分。这里还有个人情味很浓的“烧清香”的规矩:在过去的一年里,村里只要有人家失去了亲人,其他的农户以及这一家相距不是太远的外地亲朋,都会在自家放过天雷子后,陆续带着一束或一盒大炮仗和一挂小鞭炮,来到这家门口燃放,然后进屋说些吉利的话,吃早茶(多数是一两桌的流水酒宴),以示安慰。由于村庄大且距离各不相同,再加上夜间打牌看电视和有人“睡”了一觉后才去烧清香等,鞭炮声总是断断续续能一直响到大年初一的早上。如果村里这样的人家有两三家,那“砰——磅”和“噼噼啪啪”的爆裂声简直就是持续不断。

我被鞭炮声惊醒后,尽管极度渴望再睡,然终究难以安枕。闭目养神了一段时间,干脆披衣坐起看小说,然后再睡,再坐起,一直折腾到早上妻子送来洗漱用品和早餐。妻子问询,我如实相告:昨晚没睡好,感觉有点冷。

妻子走后不久,岳父大人端来一个正旺旺地蹿着橘黄色火苗、山里专用于烤火取暖的火盆,并带来了一小堆足够一天烧的上好的无烟木炭,让我独自享用。岳父再次带上房门离开后,里面的插销我就没有再插,只用一个小木凳从里面将门抵住,便坐在火盆边,边喝茶嗑着瓜子,边看小说,时不时地往火盆里添些木炭。

少顷,我开始身热,房间里也温暖了许多。渐渐,人就有些犯困。村里仍是鞭炮阵阵,人语车声正鼎沸。考虑到上床不一定能睡着,我也没有上午睡觉的习惯,便借助小说硬是强撑到了中午十一点多,岳父送来了酒菜。

岳父为了让我能随心所欲地慢慢喝酒,还带来了一个陶制的小木炭炉和一个小锅子。小小的房间内,火盆和小火炉正比赛着吞噬木炭。我已经有些头昏脑胀,心想可多喝几杯,下午美美地睡一觉。可我刚端起酒杯,忽然开始反胃想吐,一口都喝不进,饭菜更是不想吃。其实,这已经是很明显的一氧化碳中毒症状了。可我当时竟然根本没有往这方面想,或者说还没有意识到,在密闭的空间里这样燃烧木炭会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,只是一根筋地认定是昨晚酒喝多了一点和没有睡好的缘故。

于是,我将火炉里的炭火都倒进了火盆,并且为了防止盆火在我睡着后熄灭,又往里多加了些木炭,赶紧上床。我好像迷迷糊糊睡了一会。后来,头疼得厉害,人变得昏昏沉沉不想动,很乏力……

这世间,有一种极至的美好,叫关键时刻,大确幸来得正适当其时,如有神助。这天下午,一个从未在年初一到妻兄家拜过年的亲戚,很意外地带着孩子来到了妻兄家。这个像是特意赶来救我的小天使,过去每次见到我,总要缠着听我讲故事。他无意中听说我就睡在楼上,大概是下午两点钟左右,一个人悄悄上楼用力推开了房门,把门大开着奔到床前,喊我起来讲故事。

听到声音的妻兄、嫂子和那个亲戚,在楼下只能连哄带吓,干着急地隔空大声催叫孩子下楼。他只玩闹了片刻,便很不情愿地离开了房间。关键是,他没有关门。

他来闹我时,我感觉正在慢慢清醒,头疼的症状也在快速减轻。他走后不久,我已完全恢复过来。又躺了一会儿,饥饿感迫使我披衣坐起。我随便抓了些花生芝麻糖等对付了一下,见盆火已经熄灭,无聊中再次拿起了那本书。

妻子送晚餐时又带来了一个正在燃烧着的小火炉。我的胃口已经大开,也已准确推断出先前不适的真正原因。火盆没有再生火。我开着门将自己灌得晕晕乎乎,那只重又加热的炖白公鸡被我吃得干干净净……

妻子进来拿走碗筷和那已熄火多时的小火炉时,我已就寝。这一觉睡得真香,一直到第二天妻兄喊我“解禁”吃早饭。